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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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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考古的央美教授:一块泥土被古人玩出了生命

来源: 文博圈微信公众号 作者:郑岩


  我们讲的这些东西都是非常久远的故事,在那时候“中国”这个概念还没有出现,那么这些东西和今天我们的文明,我们的文化到底是什么关系?


  陶 鬶 的 故 事


  郑岩,中央美术学院(微博)教授


  朋友们晚上好,我是郑岩。我以前学的是考古学,现在在中央美术学院教美术史。


  20世纪初,以田野调查和发掘为基础的近代考古学传入中国之后,发现了大量的地下遗存,这些遗存对我们研究过去,研究我们祖先的历史提供了全新的材料。我的工作就是利用地下出土的考古材料,来研究我们中国早期的美术史。


  当然材料非常丰富,而我们今天时间很有限,我今天要用30分钟的时间给大家讲一种器物的故事,来看看古人怎么把一块泥巴慢慢地玩呀玩呀,最后玩得它有生命有力量,我们也来看艺术是怎么产生的。


  1928年考古学家在今天山东济南的东郊,章丘市龙山镇城子崖遗址发现了一种非常古老的新石器时代文化,这就是龙山文化。在这个文化中出土了一种非常特殊的器物。



  大家看一下,它的侧面有把手,下面有三个很奇怪的足,有一个长长的向外倒水的这样的一个口,考古学家把这种器物叫作鬶(guī)。


  这个字是怎么来的呢?根据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它说鬶这种器物是“三足鬴(釜)也”,鬴就是煮饭的锅子,是三条腿的煮饭的锅子。它说鬶有柄,也就是把手。且有喙,就是鸟的嘴巴。也就是说它往外倒水的口可能像鸟的嘴巴一样。我们拿这样一段描述来对比刚才图片中的那件器物,看上去是不是很像。


  许慎的年代离这种器物流行的年代差不多相距2000年。许慎的依据是什么我们不知道,在新石器时代人们是不是真的把这种器物叫作鬶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今天把它叫作鬶只是出于使用的方便。


  这种器物最早出现在大汶口文化的中期阶段,距今5500年。它最后结束的时候大约距今4000年,就是在当地的龙山文化。它分布的范围非常广,根据80年代学者们的统计,大家画出了这张地图。



  我们可以看到它的分布范围向东到大海,向西可以到今天的陕西,向北到辽东半岛,向南就跨过岭南了。但在所有这些红点中,以今天山东地区,包括苏北这一带分布最为密集。这一带也就是新石器时代的大汶口文化和山东龙山文化分布的主要区域。


  我们回顾一下中学的知识,大汶口文化距今是6500年到4500年。在4500年前后的时候,它发展出当地的山东龙山文化,也就是到距今大约4000年的时候进入了青铜时代。我要插上一个小故事,陶鬶的发现其实不是从1928年开始,它可以追溯到18世纪。


  这张照片是我的老师刘敦愿先生。



  他大约在1960年的时候发现过一张古画,这张画上的落款是清代初年的画家,山东胶州的高凤翰,他是扬州八怪之一。高凤翰的这张画右下角画了一种器物,我们可以看得很清楚,这种器物非常像我们今天讲的陶鬶。



  在左上角他题了一首诗,说在他的老家有一个农夫,耕田的时候掘出了这样一件器物,送给了他。他不知道这个器物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它的年代。他把它带回家只是觉得它很有古意,然后在里面插了莲花。他说它的气很足,所以里面的莲花开得很茂盛。


  当然这幅画不是原作,它应该是个摹本,但是刘敦愿先生认为它背后一定有一幅真迹存在。一般的人可能看看这幅画就算了,但刘先生非常细心,他根据这幅画提供的线索按图索骥,跑到了高凤翰的老家,就是胶州三里河村,结果在这个村子果然发现了新石器时代的文化。



  后来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对这个遗址进行了大规模的发掘,发现了大汶口文化和龙山文化的遗存,光陶鬶就出土了50多件。今年是刘敦愿先生冥诞100周年,我插入这个故事是想表达对这位前辈的怀念。


  后来考古学家根据在山东地区发现的大量龙山文化和大汶口文化的器物,基本上可以排列出陶鬶从距今5500年到4000年这1500年之间发展的一个基本序列,从这个序列中我们可以看到它的形态、技术等各个方面的发展。


我今天给大家讲的是更古老的一个问题,就是它的来源问题。


  我们先从这个器物的材料开始谈起,就是从陶开始谈起。陶是什么呢?很简单,水加土,然后用火烧,就可以烧得很坚硬,我们可以用来做盆盆罐罐。


  我们现在知道的世界上最早的陶器,是发现在中欧的捷克,它是一件差不多11公分高的裸体女人的塑像,它的年代是距今29000年到25000年。



  一般认为她是人们当时崇拜的一个偶像,可能和人们对于生殖的崇拜有关系,这是世界上最早的一个例子。


  我们也发现过中国的例子,像这块不起眼的陶片距今大约有20000年,是在江西万年仙人洞遗址出土的,我们看它的样子还很疏松。



  后来我们还在湖南道县玉蟾岩遗址,是新石器时代早期的一个遗址,发现过这个陶釜,釜就是煮饭的锅子,它距今是12000年到10000年左右。



  大家看那个深色的部分是它的原件,已经碎得很严重了,拼起来以后已经不能得到一个完整的器形。白色的部分是我们用石膏补的,这样可以把它的样子基本复原出来。后来我们在山东也发现过距今8400年到7700年前后的一种圜底的釜,也是煮饭的锅子,这也算是比较早的陶器。



  大家不要小看这些陶器,比起欧洲的那件女塑像,这些东西好像看上去不起眼,甚至有点寒酸,但是在中国人类发展的历史上它是一个非常大的跨越,它跟一次革命相关,就是我们所说的农业革命。


  这个时期就是人们开始培植农作物。在中国人们开始逐步地用那些野生的资源培植出多种农作物,在南方长江流域主要是水稻,在北方黄河流域主要是粟和黍,粟就是小米。所以我们中国很自豪,是大米和小米的祖国,这两种农作物都是在这生产出来的。


  开始培植农作物以后,人们就逐渐定居在一块土地上。定居就需要盆盆罐罐,因为小米大米加工以后要盛放,要蒸煮,所以这些盆盆罐罐就会越来越复杂。一个骑马民族或是游牧民族带着这些盆盆罐罐是非常不方便的。


  另外这些农作物的种植、收获、加工也需要更加精细的工具,所以在这个时期人类的石质工具,从打制向磨制发展,人类社会就进入到我们中学课本上讲的新石器时代。陶器的出现,农作物的培植和定居农业,都是人类进入到新石器时代的一个重要标志。


  我们现在看这些器物,它的样子非常简单,就是底下有一个圜底。要是在今天,这个用起来就很不方便。它要怎么放?那时候没有桌子。很简单,大家就在地上挖一个坑,把它放上去就平稳了。那要加热怎么办?也很简单,找三块石头,把它放进去就完了。



  在刚才所说的这个遗址中,我们发现了很多这样的遗存。大家可以看到这些石头都是三个一组的,当时这种圜底的锅子就可以直接放到上面,然后在下面生上火。我们刚才说了黄河流域是小米的故乡,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闻到这个锅子里面香喷喷的小米粥的味道了。



  有时候找这三块石头也不是太方便,很难碰巧一下子就可以找到大小一样的,所以有的地方的人就更加聪明。在河北武安磁山这个遗址出土了这样一种器物,人们用陶做了三个支角,像一个倒立的靴子,这样就可以把平底的或是圜底的锅子放到上面了。



  还有的人更聪明,他直接把这三块支角粘在锅子底下。我们说三足鼎立,这个东西就不叫作釜了,它可以叫作鼎。



  它上面又加了一个盖,为什么要加盖呢?因为它可以使能源得到最大限度的利用,在底下加热,里面的小米粥很快就会煮熟了。当然它会烫手,所以我们打开盖的时候要加一个把手,有了这个把手就不会烫手了。


  但是如果你要把这整个锅子从这个屋搬到那个屋去还是比较麻烦,那怎么办呢?再加一个侧面的把手,所以有人就加了侧面的把手,这样就可以端着。



  不过这样端还是要小心,因为只有一个接点,还是比较危险,于是后来人们就做了两个接点,这样就比较稳固了。从一个接点到两个接点他们其实经过了无数次的试验,当中肯定也有一次或两次的悲剧,这个悲剧发生的时候就耽误了全家人的午饭。



  我们可以看到这个把手很奇怪,它是用两个泥条缠绕在一起的,这样很可能是模仿了绳子的形象。在那个时候很多的器物是模仿这些编织物的。



  我们再看大汶口文化的一个器物,它是一个圆形的锅子的底座,它的底下这些玲珑剔透的孔,显然是模仿了我们今天还在使用的这种斗笠的编织的纹样,当然在古代的时候也会使用这样的一些编织物,只是这些有机物没有办法保存到今天。


  但是这些编织物的形象通过陶器,用另外一种材料转换留了下来。用一种材料去模仿另一种材料的形态,这是什么人做的工作?这是艺术家的工作。


  当然科学家的思维在这个时候也在起作用。我们来看它的口的部分,它被加长了,还加了一个槽,这样你提着它把里边的液体倒到碗里的时候就会更加精准。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变化,考古学家把这个部分叫作流。



  这是比较早期的陶鬶,是大汶口文化中期的一些陶鬶,距今5500年左右,它继续发展就变成这种样子了。它的足部变得非常地肥大,像牛的乳房,在山东,学者把它叫作地瓜足。



  有的人认为这样做是有原因的,说这样它里面是中空的,水都可以充斥在里边,底下在生火的时候,能源就可以得到更大程度的利用,这样一下子就把水烧开了。


  我们确实在有些陶鬶里面发现过水垢,在它所谓的袋足里也发现过火烤的痕迹,所以它真的有可能是用来烧水的。不过我们也会看到有的器物它底下的空间是有限的,这些有限的空间是不是真的可以在里边塞上木材来烧水也不一定。


  我们刚才讲了,本身三足器就是从加热逐渐地发展过来的。但是在发展过程中,也许它这种形态保留下来了,但功能可能发生了改变。改变的原因我们不知道,也许是人们生活习惯改变了,也许是某种观念进入了。


  我们现在通过观察知道,这些袋足的部分是用模具做的。在陕西出土过这种袋足的模具,现在收藏在中国国家博物馆。



  当时的人可能是用一些泥条缠绕在外面,然后用手拍打,把外面的加工平整以后,再把内模抽出来,这个东西就做好了。然后再一块一块地组合。


  这个组合的工作就像是雕塑家把每一部分整合在一起,我们看这件陶鬶的样子就很漂亮了,它的各个部分组合得非常完美。



  当然在组合的时候一定会有些问题,比如说各个部分在结合的时候可能会不太牢固。它的腹部是由上下两个半球组成的,这两个半球在相接的时候一定要用手捏一下,捏了以后有时外表会不太平整,有时候也不太牢固。


  他们就想了一个办法,也是找一块泥巴来搓成一个条,然后把这个条沿着刚才接的地方贴上去。贴上去后,为了使它更加坚固,再用手指尖按一下,按成一个一个的小窝,或者是用指甲掐一下,这样它就结实了。


  后来大家看这个东西很漂亮,所以再往下发展的时候,即便是这个地方不需要去加固,他们仍然会用细泥条贴上去,仍然会去掐一下或者按一下,装饰就这样产生了。我们看它的局部,手指按压的痕迹还是非常明显的。



  我们现在发现了非常非常多的陶鬶,考古学家可以把它的年代分辨得非常清楚。比如说我们看下边的这件也是大汶口文化的,它的颈部和腹部分别是非常清楚的两个部分,但是到龙山文化的时期,它的流口变得更高更细更长,但是它的颈部和腹部就变成一个整体了。



  考古学家就根据这些东西,慢慢熟悉后再来判定一个遗迹单位的年代。但是作为美术史的研究者,我更关心一些考古学家不注意的那些别出心裁的作品。因为考古学家在进行这种大数据处理的时候,他们会排除掉一些只出现过一次的作品,因为那些东西不典型。(未完待续)

「该帖子被 城南 在 2018/8/30 10:29:13 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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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2018/8/30 10:2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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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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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觉得那些东西非常重要,虽然它只出现过一次。因为好多艺术作品就只出现过一次,它背后一定是有一个特殊的人物有一个特定的想法,然后去把它表达出来。


  所以我们来看一些比较特殊的东西,比如说这件器物,有学者提到这样一件器物是因为它非常有趣。大家看它整个变得非常高挑,非常秀气,很漂亮,亭亭玉立。



  非常有意思的是,它的口部出现了一个小的台子。这个台子从功能上讲是没有用的,而且不方便。如果你煮粥怎么刷它呢?不太容易刷,倒什么也不太方便。它看上去玲珑剔透,它的袋足的足跟部分变得非常细长。这么细长,里边如果有液体,也不太方便支撑。


  我在博物馆工作过很多年,几次做展览我们都展出了这件器物。我每次展这件东西的时候都战战兢兢,从来不敢伸手去抓它的把手,那个把手实在是太薄了,我每次都是双手捧着把它请出来,然后放到展橱里边。


  我们想像一下6000年前的人会怎么样?那时候还不是空的陶鬶,里边是装了液体的,那个时候这个把手仍然不能拿,所以这件东西就变成了一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美少女。在那个时候可能它的视觉性也远远大于功能性,它是被人看的,而不是真正用来煮什么东西的。


  那么怎么看?它不是像今天一样被放在博物馆里面,我们可以隔着玻璃把它当作艺术品来欣赏,它一定是在某一个场合出现。有的学者就推测它可能是用于某种仪式,比如说原始宗教当中的祭祀,他们用这样一种器物来献给那些鬼神们。


  如果是这样,里面放什么东西?我想白开水就不行了,应该放点更好的东西,比如说酒。考古学家对有的遗址出土的陶鬶进行了检测,他们把里面的残留物提取出来进行化学分析,结果发现里边确实是酒类的液体,它的成分有水稻、蜂蜜、水果、香*还有一种树脂,掺和起来做成一种酒,这个味道应该是不错的。


  我们可以跟另一件差不多同时代的器物来比照,来看这个时期发生了什么变化。这是一件更加让人惊心动魄的器物,首先它不是塑料做的,也不是金属的,它仍然是陶的,它是一种黑陶,是用非常纯净的陶土做的陶。



  这件器物我也经手过无数次,我每次拿这件东西的时候,比刚才那件陶鬶更加让我战战兢兢。它放在手里几乎没有重量感,它只有26.5公分高,我们可以看到它的底部是一个小台子,很小的一个足,往上的时候节节地升高。


  这个高的柄当中有一个花苞式的东西,它不是实心的,它是空心的。大家想如果是空心的话,你在外面看是不知道的,所以它仍然有一种重量感。当时的陶工就想了办法去掉这种重量感,就在上面扎了很多孔,这样它的重量感就没有了。



  我摇晃了一下,这里边是有一个小陶丸的。这个陶丸干什么的呢?我不知道。再向顶上去,大家会看到一个小杯子,这个杯子到了上面了,已经悬在半空了,突然它的口沿往外折了一下。


  每次我看见这件东西,我就想起杂技团顶竿的表演,扛一个大竿子,然后有一个人爬上去,爬上去还不要紧,它突然这么“啪”往外一折身,你就觉得它要掉下来。所以大家看它的口沿就是这样突然翻出来的,它的上面大于它下面的直径,感觉非常惊险。


  我们每次展出的时候,这个里边都是空的。我们可以想到6000年前它里面是装满酒的,那个时候稍微一口气就可以让它粉身碎骨。而它最薄的地方,它的口沿部分的厚度会到0.1毫米,像鸡蛋壳一样,所以考古学家把这种器物称为蛋壳陶。蛋壳陶是人类制陶史上的高峰,任何一个民族的制陶技术都达不到这样的一个高度。


  这个东西做它干什么呢?它也是一个根本没有办法用的,容量谈不上,重量谈不上,它看上去是一个杯子,但是已经不是一个寻常的杯子了。


  如果同刚才的陶鬶来比较的话,这两件东西应该是具有相同功能的。我们可以看到那个社会在逐步地变得复杂,在向前发展。


  当然大家应该也注意到它们的颜色不一样,那个陶鬶基本是黄色的或是接近白色的,这个器物是非常非常纯净的黑色。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在当时用不同的颜色制作不同的器物,但我们可以知道当时人对色彩已经非常敏感,而色彩是美术一个重要的元素。


  我们可以看它们的色彩,在大汶口文化早期的陶器中大部分是红陶,后来又在上面加彩,出现了这些彩陶,在陶器表面画画的这些人可能就是最早的画家。


到后来就是这种白陶。



  我们看到过黑色的陶鬶,也看到过红色的陶鬶,但数量非常少,大部分的陶鬶都是黄褐色,或者是黄色。那些黄褐色或者黄色的陶鬶,实际上是烧偏色的一种没有成功的白陶鬶,所以白陶才是他们追求的最终目的。


  我们看这件就烧得非常成功了。这件白陶鬶它是用特殊的土来做的,它是用高岭土,就是我们所说的瓷土,也叫白云土,这也是后来用来烧制瓷器的土。它的温度要求不低于1000度。它跟今天我们所说的瓷器之间是什么差别,只是少了外边一层玻璃制的釉质,如果加上釉质它就是瓷器了,但它的年代是距今6000年。


  这也是一件白陶鬶,我们盯着它看,像什么呢?



  有朋友已经看出来了,像一只鸟。可能在6000年前一个早上,生产它的陶工来端详它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他恍惚当中就看到这个东西像一只鸟,然后他就继续发展它,他就又做了一件东西,就是这一件。


  大家看它真的变成一只鸟了,它有了两个翅膀,后面还有一个小尾巴。如果我们仔细看,它的尾巴上面好像还用很细的东西刻画了羽毛。



  再看这一件,它的尾巴残掉了,我用虚线把它表现出来了。大家看它的背部,有刻画上的翅膀,并且非常地写实。我没有照片,只有一个三视图。



  还有一件是这样,这完全就是一件雕塑了,只有在我们看到它的尾巴这样一个形状的时候,我们才能想到它是陶鬶的近亲,它是从陶鬶发展过来的。



  这件东西是属于大汶口文化的,发现在山东长岛的大黑山岛北庄遗址。就是这个地方,从今天的山东蓬莱到辽东半岛,我们可以坐船过去。这一串群岛叫庙岛群岛,当中的zhipi一个小岛叫大黑山岛,6000年前的山东人已经可以渡海航行,而且他们把制造陶鬶的这套技术理念和他们的信仰都带到了这个岛上,想想是不是出乎我们意料。


  那么为什么是鸟?我们现在可以知道,整个东部沿海地区是最早可以看到太阳升起的地方,所以在那时候人们对太阳有一种崇拜。跟太阳崇拜有关,人们也崇拜鸟,因为一直到汉代,人们还相信太阳在天上运行是由鸟驮着的,所以对太阳的崇拜和对鸟的崇拜在当时就结合在了一起。



  我们读《左传》还可以看到一个非常古老的故事。据说有一次有一个叫郯子的人到鲁国去拜见孔子,孔子问郯子说,听说少昊氏,就是很古老的一个民族,他们那个时候是崇拜鸟的。郯子就说,少昊是我的祖先,我当然知道他们的事情。


  他们这两个人所谈的话题都是来源非常久远的一些传说,这可能就折射出当时在远古时期,整个沿海地区包括山东在内,当时人们的信仰中对鸟的崇拜。


  果然我们在山东地区的陶器当中也可以看到一些装饰是和鸟有关的,比如说这件山东龙山文化的黑陶鼎。



  大家看它的足部像鸟的头一样,还有两个眼睛。顺便说一句,大家在它的中心的部分可以看到附加的堆纹再次作为装饰出现。



  在安徽东北部的蒙城尉迟寺遗址,我们发现过很多成排的大汶口文化的房子还有广场,在一处广场上出土了这样一件东西。



  它的顶部是一个鸟,底下还有一个插隼,它可能当时是放在一个柱子上或是平台上。这个广场是人们集会的地方,大家可以想象一下这件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我们回头看整个陶鬶,这是一件普通的陶鬶,它不是我们刚才所说的那些模拟鸟的形状,有羽毛,有尾巴的那样的样子,但是它仍然整体上像一只鸟。



  我觉得它好就好在似与不似之间,向前走一步就是鸟,向后退一步就是一件普通的陶鬶,所以人们用这些特殊造型的器物来表达他们特殊的一些观念。


  当然还有的人走得更远。我们看这件东西,是一只可爱的小猪。这是山东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只出土了一件。



  当然还有这一件,也非常可爱,它的样子更加写实,可惜四条腿已经残掉了。我们看它的屁股上面的口,大家还记得吗?这就是陶鬶的一个重要的标志。


这是什么字?



  甲骨文当中的“家”。我们今天写的家,一个宝盖下面一个豕,豕就是猪,家就是必须要有一头猪。为什么?因为猪是财富。在大汶口文化的墓葬中,我们看到很多墓葬里面随葬着猪头,大的墓随葬的多一点,小的墓随葬猪头少一点,这些猪是他们的财富,我们也能知道畜牧业在这时候发展起来了。


  这不是一张照片,这是一张水彩画,这是我女儿画的。



  我正在跟她合作一本小书,她来画画,我来写字。我们爷俩用我们自己的一种私人的方式,用文字还有画笔来感受古人的创造。


  这件器物上面贴了很多泥条,还有很多泥饼,看上去不太像一件陶器了,有学者认为它模仿的可能是一件金属制品。



  在清代的一本书叫《西清古鉴》里面,我们看到这样一幅图,它说是一件周代的叫子孙匜的青铜器,其实年代可能是判断错误了。


  这件器物今天已经不存在了,只留下一张线图,但是我们比较一下这两件东西,应该是同样一件东西,左边这件黄陶鬶很可能是对这件青铜鬶的一个模拟,所以在那个时候可能青铜鬶已经出现。


  我们讲的这些东西都是非常久远的故事,在那时候中国这个概念还没有出现,那么这些东西和今天的我们的文明,我们的文化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可以看到,当我们进入青铜时代的时候,很多器物仍然保留了陶鬶的样子,比如说在二里头遗址发现的这件青铜的爵就像一只鸟。



  我们还可以看到这个遗址出土的青铜盉,简直是一个陶鬶的翻版,只是它的流部变得不太一样了。



  这件大家一看就能看出来,它是商代中期的一件盉,它是青铜制作的,它不再像刚才我们看到的蛋壳陶那样那么脆弱,它仍然很薄,但是它已经算是很结实了。


  大家熟悉的妇好墓出土的鸮尊,就是猫头鹰,它的基本造型和思维方式仍然跟陶鬶是相一致的。



  所以我们就会看到在中原的青铜文化当中,在奠定了中华民族后来发展的根基的礼乐文化当中,早期的山东地区的这些陶鬶的影子仍然可以找到。


  根据传说,在远古时期,今天的山东和苏北地区,是古老的东夷族所生活的一个区域,而今天以河南为中心的中原地区,是狭义的华夏民族生活的地区。


  后来华夏族异军突起,逐渐地扩展它的范围,一直推进到山东地区,所以山东地区的很多先民们他们所创造的遗产,就被吸纳到中原的文化当中去了,这就是我们今天所知道的黄河流域文化它形成的一个过程。


  大家还记得小时候听过的女娲抟土造人的故事吗?女娲用一块泥巴,然后抟啊抟啊,最后吹一口气,就变成了人,她实际上是赋予了泥巴以生命。这个故事到了汉代才被记载下来,但是它的来源可能非常久远。


  我们看陶鬶的故事,它最初也是一块泥巴,慢慢地发展有了生命。所以这个故事它的主角是黄土,我们就是一个黄土的国度,陶器的发明使得古代的先民们有了发挥他们的创造力想象力的俯拾皆是的材料。


  本来他们其实就是想做一个锅子,但是后来走着走着就不一样了,艺术的因素就产生了,艺术的语言也产生了。人们的想象力,人们表达的各种观念,人们的哲学都在里面产生了。


  在《易经》当中有一句话,叫“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是什么?道是哲学,是思想,是精神。道和器之间的联系是什么呢?不过就是你手中的一块泥巴。我们今天在专注地认真地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像古人在做一件陶鬶的那样的态度在做事情的时候,我们和他们一样,也在创造着历史。


  我说来说去谈的是艺术起源的故事,艺术的起源是一个大的理论问题,很多学科比如美学、人类学都关心艺术的起源。他们提出过很多理论,比如说艺术起源于劳动,或者艺术起源于游戏,艺术起源于巫术,这些理论,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我们研究美术史的,讨论问题不是从理论开始,我们就从这些具体的器物开始,所以我所讲的这些故事,其实是用实物材料来研究艺术产生的这样一个过程的故事。当然这个故事延续了1500年,我今天把它大大地简化了,简化到了30多分钟。


  当然我可能排除掉了它的一些细节,实际的情况可能比我们知道的更加丰富,我们现在获得的地下的材料其实只是九牛一毛,但是我相信这个故事的细节会越来越充实,因为我们的考古工作还在进展,我们从地下发掘的材料还会越来越多。


  在公元9世纪的时候,有一个学者叫张彦远,他写了一部书,叫《历代名画记》。这部书是人类历史上第一部艺术史的著作,它比欧洲的第一部艺术史著作要早7个世纪。


  但是张彦远在谈到早期的历史的时候,在谈到艺术的起源的时候,他只能谈一些传说,比如说伏羲氏、仓颉等等怎么样。那些传说当然是道听途说口口相传流传下来的,他看不到那个时候的作品,所以说我们今天的眼界其实已经超过了张彦远。


  孔子也说过一句话,孔子说夏朝的礼乐典章制度我是可以谈一下的,商朝的我也可以谈,但是杞这个小国家,还有宋,我是说不了多少的。宋是商的遗民,孔子的祖源可以追溯到宋,也就是孔子在谈宋国的历史的时候也说不了多少。


  为什么呢?因为他说文献没有记载,“文献不足故也”。我们现在所谈的陶鬶的故事都是文献上一个字都没有记载的。但是我们为什么可以谈这些故事?因为我们有了考古学。


  借助于考古学的发展,在今天谈到艺术的历史,我们的知识不仅超过了张彦远,而且超过了孔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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